塞翁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20

连日奔波,阿诚一觉香甜转醒,一身懒骨动都不想动。腰际还耷着一只手,他一动就给往里揽了揽。轻轻一笑,就着原地伸了个懒腰,“大哥……”声音里夹着初醒的沙哑。

明楼睁开眼,不着痕迹松开了手,“早。”

“早。”

阿诚醒了醒盹儿,翻身起来,把了把头发,“今天得赶紧过去,梁仲春估计要疯了。”

“他才有多疯,真正疯的才难对付。”

阿诚沉默片刻,试探道,“毒蜂来电报了?”

“恩,”明楼叹息一声,“明台的成长太慢,他以为是我有意为之,准备提早返沪,亲自操刀。”

阿诚心里一沉,王天风如果知道明台此次冒失受伤更不知会有多不满,那人性情莫测,叫人心里没底,“或许,该让明台成个家……”

明楼皱眉,“成家?”

“恩,”阿诚抬起头看他,“明台不像你我,他还涉事未深。要再有个家庭,人总会屈从家庭的温暖嘛。这样,他这步棋,疯子或许就会放弃了。”

明楼似很不喜欢这般说辞,“你我也是人,”想了想又摇头,“疯子费了这么多心血铺垫明台,他不是这么轻易就改变计划的人,而且……昨日我已经伪造了毒蝎的密电,相信夜莺已经透露给汪曼春了。”

阿诚睁大眼睛,“您……”

“不要说了。”明楼摆手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本书,“你本事越来越大,我快是管不住了。这些长了你几千岁的学说,都是处事之源,你啊,读一读,不要老是觉得自己有天大的本事。” 

阿诚怔怔看着床头的书。

《事语》

“谢大哥。”他愣愣答谢,明楼点头进了洗漱间去。

望着明楼的背影,家人于明楼何重,他这两世有目共睹,明楼对明台绝不会如此轻易就放弃,王天风不加掩饰的偏执有时是抵不住明楼埋在眼下的固执。加上这本迟来的《事语》,阿诚的心坠下去。

大哥,别这么着急就道别……

他脸色阴沉,借明楼起身间隙,他上楼取出电台,指尖缓缓敲击。





王天风看着手上送来的文件,笑了笑,“还算知趣,知道钟总要响,干脆自己敲了。”文件被对折撕碎,又拿出打火机烧毁。

“答复他们,敲钟人已上路。”

政府办公厅内忙绿依旧,阿诚趁左右无人,拨了个电话过去,“梁仲春,是我。”

电话那头的声音急迫,“诶呦,阿诚兄弟,你可回来了,出大事了……”

“我知道,”他抬眼看了看明楼紧闭的办公室大门,压低声音说,“那天一出事,明楼就支我出去,摆明是要断我财路。”

梁仲春声音虚了虚,“你和明长官都闹成这样啦?那,那也不能把我的也一起断了啊。”

这个自私自利的东西,阿诚翻个白眼,“怎么着,梁处长你打算清楚了,明楼可不会帮你批条子,跑船取货。”

“诶诶诶,有话好说,我这不第一时间就找你了吗。”

阿诚哼了一声,“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汪曼春那里保不齐是要小题大做。你自己,看着办。”啪一声撂下电话,阿诚沉了沉气,梁仲春上下打点出来的弟兄,该是时候借他用用。

与此同时,汪曼春细细看着朱徽因拦截下来整理出的文件,面上却毫无笑意。

逮到毒蝎,是多么大一份功劳。可这毒蝎的所有线索指向的人,是明台。

她哼了一声,眼线带得上挑的眼中露出尖锐的审视,这可信吗?这么完整的一份报告,会不会是有人有意透露出来,会不会是有人想借着自己的手清理墙院?如果不是,它也未免太完整了。汪曼春端起茶水,吹拂吹拂,又细细一想,于情于理她并不吃亏。只要她把文件原封不动的上交上去,再加上告发梁仲春,两件功劳都能归在她身上,板定板的通讯拦截记录在那,文件真实与否又与她何干?这样想着,她眉眼一勾,抬起指尖摩挲着文件的页脚。

【明人不说暗话,你我各取所需】

阿诚啊阿诚,真是个妙人。

午后的阳光才退的合适,不刺眼又暖和,南田办公室的电话骤然响起,她抬手接起来。

“梁处长?”

“正是在下,属下有一件事向您禀报。”

“你?”

“是我向您禀报而不是汪处长,这一定让您很是奇怪。”电话那头梁仲春眯起眼睛,“可也由不得我,汪处长忙着喝藤田科长那杯茶,怕是一时,顾不上给您——南田部、长、倒水了。”

南田眼光一厉,思索半晌,道,“汪处长举报你私自贩卖劳工,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是打击报复?”

“打不打击,报不报复和您没有关系,她汪曼春是和谁弹劾的我,现在又是在谁的办公室喝茶,才重要。”梁仲春咽下一口热茶,润了润喉咙,乘胜一击,“汪处长和藤田长官说了什么,我不知道,您不也不知道么~”

他“当啷”一声放下电话,眼中露出凶光,狠狠啐了一口茶叶渣,咬牙切齿,“我看是我卖卖中国人要命,还是你汪曼春四处投桃报李的要命。”

阿诚起身推开办公厅的大门,快步走上前在明楼耳边低语,“毒蜂邀您见面。”

明楼怔楞抬头,“这么快……”复又黯下脸色,“送我去。”

“是。”

一别多年,昏黄灯光下,长桌前,王天风还是那副似笑不笑的模样,“你胖了。”

明楼抬起眼睛,眼中阴寒,“你瘦了。”

甚至连这二人针锋相对的毛病,也没有改变,巴黎六年就像从未结束

王天风微笑,“上次任务好艰险,让毒蝎一组都伤了。”

“能活着,就不错了。”

王天风舔了舔嘴唇,换了个姿势看他,“我宁为玉碎不保瓦全。”

明楼眼中厉色直逼过去。

他继续笑道,“我知道你背着我做了第二套方案,我告诉你,我不同意,也不会执行。”

明楼眯起眼睛,顿了许久,才一字一句从喉咙深处迸出,“那你还敢来见我。”

王天风脸上的笑一点一点褪下去,只剩冰冷,“你居然敢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

一掌落在桌上,“现在是你欠我的!”

“我欠你什么?”

“你问过我吗?!”明楼手指着他,“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谁不行?为什么偏偏是明台?你那点算盘真以为谁都不知道?!”

王天风被道破心事,神色彻底冰冷。当年一个明楼他拿不住,加上一个阿诚,以为可以压制住明楼,结果倒给明楼送了个好帮手。他就将计就计拉明台下水,明家三兄弟他总能牵制住一个。这样三人由不得自己要都受他控制,不然他动一个,就能淹死三个。他这么想的,也这么做的,也确实做到了。他只要动明台,明楼就迫不得已配合他的死间计划。整个上海的大盘,他就是死了,也不会脱离控制。王天风不相信任何人,也不需要相信。

明楼坐回座椅上,远远审视着他,“此事由不得你同不同意。”

“这是我的计划!”

“你计划的是我弟弟!”

“你以为你把他们打伤了就能阻止我的计划?我告诉你,只要他们还有一口气,都得给我上!”王天风拍桌起身。

“我打伤?”明楼没好气的讽笑,“他几次私自安排任务,公报私仇。这次是他不听从指令,执意留下,让整个小组设险,自作主张受的伤!你能看见他,看见他的组员都该感谢我!这就是你王天风挑的,训出的徒弟,他能用吗?!”

“他为什么不能用?不正是因为你这个明长官,”王天风视线上上下下打量着整个屋子,“你可以在这里人模狗样的装上流社会。但我提醒你,别演的太入戏,忘了现在是什么时候!”那股气终究强压了下去,“毒蝎,我不可能放弃,轮不着你当圣人。至于能不能让他活,得看你的本事了。”他拿起帽子,断然起身离去。

阿诚和郭骑云都被支的远远的,只看着人走出来。隔着老远,二人视线短暂相触,王天风未再看他带着郭骑云便离开。阿诚立刻推门进去,只看到昏黄灯光下,明楼形单影只。

“大哥……”

明楼抬起手示意他不要说话,复又捏住鼻梁。阿诚连忙从西服内兜掏出药,倒了杯水,手背在杯底贴了贴,俯下身送到明楼手上。

明楼指尖顿了一顿,才迟缓的握住。

良久的沉默,明楼只是默然的望着前方,仿佛视线可以穿透墙壁,穿透在他身上看不见的枷锁,突然通透的让人害怕。

阿诚咬了咬唇,说,“大姐说今天炖鸽子汤,大哥最爱喝,得早点回去。”他试图用家的枷锁重新锁住明楼。

明楼收回视线,强打精神,微笑看着他,“是得早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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