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翁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17

听着外面没了动静,阿诚才开口问,“大哥,明台那……”

“你还知道有明台这个不省心的?你自己闯的货,自己和他解释去。”明楼没好气的说。

阿诚垂下头不吭声,明楼见他这模样又没法坐视不管,狠狠瞪他一眼,“过了寒假,让他回‘香港’,省的在眼前晃来晃去。”

“恩。”

明台把脑袋从门缝里小心翼翼探进来,还没说话,明楼就起了身,顺势抽出阿诚口中的烟来,踩在脚底下,呵斥,“小小年纪不学好,学人家抽烟。”

阿诚断不敢还口。

明楼瞟他一眼,才看向明台,“饭做好了?”

明台握紧门,力图挡住他的怒火,“阿诚哥,怎,怎么开火……”

明楼指着他说不出话来,看着阿诚要起来,又赶紧按住,拎着明台的领子教他做出一锅面糊来。

“吃面。”明楼将碗筷摆好。

阿诚也不管什么,埋头就往嘴里塞。

明台一脸嫌弃,拿筷子拨弄着碗里诡异的内容物,道,“今……”

“知不知道食不言寝不语?”明楼板着脸,声音里是货真价实的火气。

明台压压嘴角,大姐还在苏州,再大的疑问也不敢往枪口上撞,埋头一咬牙一跺脚,喝了一口。

呕……

还有比这更难吃的么……明台苦着脸看到对面阿诚的碗里,居然还有个半生不熟的鸡蛋。

啊,还真有……

明楼看着阿诚叹口气,尝了一口,再抬起眼看着阿诚眼都快冒出火来,将筷子一放,“都别吃了。”

明台如释重负,立刻放下来,碗里根本没动,阿诚的却快见了底。

明楼觉得自己太阳穴突突直跳,“明台,去买点粥或馄钝回来。”

明台指着自己,不可置信,“大哥这个点,哪儿还……”

明楼抬起眼来看他,顿时什么话都咽下去,起身穿上衣服就开溜,“这就去,这就去。”

两人在餐桌上一时无言,恰时电话响起,明楼接起电话,半晌重重扣下来。

阿诚小心的看着他。

“日本调动藤田芳政接管特高科。”明楼没多说什么,显然为这二人而头痛。

阿诚垂下头来,“对不起……”

明楼往往对阿诚是无可奈何的。若是明台,没心没肺,痛快揍一顿也长不了几天记性。可阿诚不同,有没有的责任都一声不吭往身上背,事都埋在心底。这一大一小,真是累死人。

“对不起什么?回屋歇着。”

他抬眼看阿诚站起来收拾碗筷,抬手就要揍,吓得阿诚赶紧放下回到屋里去。

没过一会儿,明台拎着三碗馄钝边进来边说,“算你们命好,最后三碗,都让我买着了。是阿诚哥最爱吃的药水弄的馄钝,大哥你说……”他那大嗓门叫从厨房里出来的明楼一眼给瞪没音儿了。

明台眨眨眼睛,大哥这是……刚洗完碗么?

还好他回来的晚,不然这活儿一准是他的。

明楼擦干手拿了两碗,让明台躲开,“大哥,你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少年固执的眼神探寻的望着他,明楼撇撇嘴,就知道这个小祖宗没那么容易搪塞。

“开会中途,阿诚开车去买药,半路受到了伏击。”

明楼如今身份,各个党派一定都想对他动手。军统会动手,共党也一定没闲着,怪不得今天没有出现。明台沉了沉心,心情复杂,“阿诚哥去买药,是大哥身体有什么不适?”

明楼拿过两碗来,“是汪曼春。”

明台眯起眼睛,“大哥我能吃两碗,你还我一碗。”

明楼抬脚踹他。

拎着两碗馄钝回到屋中,一打开满屋飘香。

阿诚吃东西向来快,没几口就一整碗下了肚。明楼慢悠悠的舀着馄钝,没抬头,“吃好了早点睡,晚上估计会烧起来。”

阿诚轻手轻脚躺在床上,明楼不用抬头都知道那双眼睛看着自己。他看着勺子上晶莹的馄钝,一个一个放到嘴里。等他抬起头,阿诚已经睡着了。

苍白的脸色,眼下泛着乌青,脑袋固执朝着自己的方向,姿势一看都知道有多难受。明楼起身,小心让他躺平,抬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结果手刚摸过馄钝热乎乎的也摸不出个所以然来,想着明台发烧时大姐常做的,他俯下身,额头顶着额头。

好在,还不算烫。

阿诚被碰着动了动,嘴里咕哝一声,“大哥……”可也没醒,大概是太累了。

明楼给他掖了掖被角,也躺下早早睡了。

夜里,床上一陷,明楼一下醒过来,伸手下意识往阿诚头上摸去,触了一手冷汗。他赶紧起来,打开灯。

灯光下,阿诚紧皱着眉头,呼吸不顺畅,汗水已经浸透衬衣。梦里都能忍着不吭不哼,让明楼顿生火气,可无泄之处。

祖宗,都是祖宗!

他叹了口气,打了水来,将毛巾浸拧个半干不干给阿诚擦身,看着气息一点一点平稳下来。灯光映着当年手术留下的伤疤,明楼不住伸手抚了上去,皮肤起伏的凹凸之处就好像一块上佳美玉上刺眼的瑕疵。

视线又落在放在被上的手,这该是一双画家的手,而非如今为自己穿身引线。再想到明台,隔着个天花板都能隐隐约约听见他山响的呼噜声,明楼长叹抚额。大姐的话说的没错,一个两个,没一个省心。

把毛巾叠好放在阿诚额头上,他按着膝盖起身回到床上。刚一躺好,就被寻着暖和凑过来的人给抱住了。抱得紧,明楼动弹不得,也不敢挣扎怕给惹醒了。结果被冰手冰脚的引得哆嗦了好几下,偏生还给那骨头硌得难受。嘿,伺候完不成,还得当暖炉软枕。明楼抬起手,看着自己被攥住的的大拇指,心里无奈万分,伸手把掉下来的毛巾给他敷好,拢着就睡下了。

阿诚梦见自己变得很小,在梦里他有母亲,有父亲,他们待自己如同大姐待明台一般。他被呵护在温暖的怀抱中,将自己庇护住,不受分毫伤害,暖的让阿诚心酸。他从未想过的,竟出现在了梦里。

蓦然睁开眼睛,面前是深蓝色的绸子睡衣,沉缓的气息浮动着他的头发,阿诚茫然的抬起头。

明楼难得睡的香甜沉稳,朦胧中觉得怀中一空,就听到“咕噔!”一声闷响。他立刻睁开眼,看着阿诚坐在地上,露出乱糟糟的头发,神色张皇,“大哥,我……”

明楼看他倒真像只受惊的鹿,拿了枕头垫在身后坐起来,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阿诚咬着嘴唇,面上难堪。自己发烧糊涂不说,还拽着大哥,他神色慌乱,“大哥,我不是故意的……”

“你倒是想故意,”明楼故作没好气的框他,“在我耳朵边上说一晚上胡话。”

看阿诚脸色更难堪,明楼心情倒愉悦起来,他揉揉发麻的左臂,“你小子死沉死沉的,胳膊都快让你压得不通血了。”

阿诚闻言赶紧站起来查看,明楼看他身手矫捷,微定下心来,想是没什么大碍了。

一上午还是照常忙绿,阿诚趁着明楼一时抽不出身去了趟特高科。他视线在二楼扫了一眼,那里以前是南田的办公室所在,如今已被鸠占鹊巢。唇角化开丝许笑意,转身向一楼深处走去。

南田已经等候了许久,脸色正难看的要命。

在南田看来,此次抓捕毒蜂她是秘密行动,故而即使失败在人前她也是有捣毁了一个军统联络点的功劳,可如今她却痛失特高课主位,日本总部调动这个理由让她恼火不已。

没等阿诚站定,她就问道,“明楼昨日可有什么动静?”

阿诚摇头,又哪壶不开提哪壶,“南田科……部长,明长官昨日在餐桌上对这调动倒是品头论足了一番。”

南田眼色凌厉,“他说什么?”

“他说,藤田科长真会掐算时间。”

“什么意思?”

“前日上海各官股行情刚下来,昨日藤田科长就来了。既然上海的经济稳定了,特高科又蒸蒸日上,那帝国掌握上海的主心骨自然就是特高科了。谁握住特高科,谁就握住上海。谁握住上海,还愁飞黄腾达,名利双收?”

南田可以不在意飞黄腾达,但是自己的功劳被眼睁睁看着抢走,这口恶气南田咽不下去。说到底,女人还是小气。

她一拳落在桌子上,咬牙切齿说不出话。

这时高木端着咖啡走进来,南田转过头去,阿诚拿起咖啡向他道谢,结果手未端稳撒了一半在他袖子上。

“哎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却只顾用手在那胡撸。

高木本就看不起这些软骨头的中国人,狠狠甩开他的手,自己掏出手帕来擦。阿诚的视线一下凝在那手帕上,叫南田发觉。南田对高木挥手,示意他下去。

等门关上了,她立刻问道,“阿诚先生怎么了?”

“他,他……”阿诚回手指着高木离开的方向,失口说出,“他的手帕我见过,秘书处的刘秘书也有一块一样的。”

南田瞳孔收缩,却看阿诚面上漫上了怒色,片刻变了脸,“南田部长,我们中国人讲一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您要是现在还我如此猜忌。那这个朋友,我看,是不必再做下去了!”

南田睁大眼睛解释,“高木从未与我透露过任何情报。”

阿诚怒火中烧,分毫听不进去,“那您说,他这些消息都告诉谁去了?”

是啊,告诉谁去了?南田洋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谁掌握了这些情报,谁就能坐上特高课的主位。

谁现在坐在那个位子上,就是告诉了谁去!

她稳下心神,此事就好比家丑不可外扬。可她更需稳住阿诚,如果阿诚也倒戈藤田麾下,自己就是彻底失了势,“我与阿诚先生的关系是坚不可摧的。高木那里,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阿诚半信半疑,抬眼审视着她,“希望如此,我静侯南田部长的佳音。”

走出特高课的大门,阿诚的视线带着那森严如堡垒的日本政府大楼,轻蔑一笑。

有些话,点到为止,就留着让南田洋子自己慢慢意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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