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翁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11

夜深,明楼梦见明台,翩翩少年初长成,却被逼着枪指向他。这么多年来被护在手心里长大,那少年欲乎崩溃,他欲要劝阻,就听一声枪响,他看到阿诚挡在自己身前。

届时惊醒,随之而来是剧烈头疼,阿诚在旁坐下,将药和水递给他,温热的水舒缓喉咙,他长舒一口气。

“梦到明台了?”

他抬头,“我说梦话了?”

阿诚不语,明楼颓丧了脸,也不说话,像是忌惮阿诚再鲁莽惹事。

阿诚自然察觉到,接过他手中的水杯放在茶几上,绕道沙发后去,轻轻按揉着他的太阳穴。
(明长官生活九级残疾)

“恩……”明楼合上眼睛,放松靠在沙发背上,“伏龙芝还教这个?”

阿诚撇嘴,这人,得理不让人,“大哥,明台一定没事的。”

明楼长叹一声,依旧合着眼睛,“可他必须学会开第一枪。”他顿了顿,明台走了这条路,好歹是他看着的,略有差池,他分分钟钟能断了王天风与总部的通讯,让他孤掌难鸣。可是阿诚,那五年里肯定不会是滴水不漏的,而他一丝一毫都未发觉,还是自己多少对阿诚有所忽略。他回手握住阿诚的手指,“你的第一枪,是什么样的?”

阿诚指尖一僵,半晌道,“叫苏珊,我当时的搭档。”

“搭档?”

“对,”他垂下头,前世有明楼推荐,他在伏龙芝尚未太受罪,这一世……他苦笑,“是死囚假扮,掺杂在学生里的。这些人都以为是一线生机,其实不过是教官们安排的一场考验罢了。”

阿诚提前毕业,结果自不必说,明楼垂眸,低声问,“她人如何?”

阿诚眼中神情微触,“我若能有妻子,就该是她那般。”

明楼叹息,还好他的阿诚,向来优秀。回手拍在他的手背上,“会有的,都会有的。”(国剧盛典上的我都能用上……)

阿诚抽回手,明楼诧异,听他道,“不会,相思误事,稚子牵肠,只会阻碍手脚。家,有明家就够,那个家,实在不敢要。”

明楼嗔怪看着他,“厥词。”

重庆那边,明台挺直着身板,“报告!老师,我申请和我的生死搭档外出学习,我想带曼丽去维也纳度假,放松心情,这样也能增进我们之间的默契。”

王天风喷水,“哪儿?”

“维也纳,”小少爷不以为然,“老师批条子就行,我家在那有间别墅,现在阿诚哥回国了,那儿空着呢,不用老师批经费。”

王天风挑眉毛,他们明家的少爷真是金贵,前脚去上学,后脚家里就给买了间别墅住,哼!“你怎么不说去巴黎呢?”

小少爷睁大眼睛,煞有其事,“巴黎太冷啦,老师是不知道那个鬼地方,小时候去过一次,那鬼地方不值得去的。”

不用你个兔崽子说,老子在那鬼地方带了六年!王天风狠狠踹他一脚。

明台扑倒地上,沉默两秒钟心中愤慨,想他明家小少爷,一世英名,被这个大老粗如此对待。默默爬起来,盯着他,忽然灵巧捡起地上的计划书落跑。

王天风追两步,把茶水跟着泼出去,搪瓷缸握在手里没舍得砸,吐了口茶叶渣,“维也纳?我还没去过呢……”看看他明楼宠出来的弟弟,无法无天!

次日明楼拿着报纸洋洋得意,“一个和平的缔造者,公众形象不错吧~”

“汉奸形象。”

他抬眼睛,“你说什么?”

阿诚上前将他有些褶皱的西装抻平,“西装不错。”

明楼将报纸卷成棍拍掉他的手,“谢谢。”

到了晚上也不得闲,在提前庆祝和平大会的舞会前,明楼在屋里与汪曼春叙旧放松她的警惕,阿诚挡在门口看着远处到处乱走的苗苗,瞪着眼睛指了指他,把小孩给吓的不敢过来。可当他听到汪曼春绕指柔般的声音从门缝溜出来。

“师哥,那就及时行乐吧。”

阿诚招了招手,“过来过来,把那门打开,哥哥给你块糖。”

“好的叔叔。”

“哥哥、”

门外砰一声响动,明楼松了一口气,避开汪曼春的唇,伸手揽着她的腰肢,拔出枪来。阿诚立刻跑过来,看着他二人情形急刹住脚,故作惊慌的看着二人,看他二人立刻分开,才将那孩子带走。明楼看着他牵着孩子的背影,眼中滑出一丝笑意。

好不容易熬出来,阿诚扯了扯领带,“你再晚点叫我,南田洋子就能被我踩死了。”

明楼挑眉,“你要真能把她踩死就好了,她上钩了吗?”

“上了。”

“这么快?”

阿诚挑眉,“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明楼穿上外套,回头看他笑,“靠踩脚吗?”

阿诚打他。











隔日,去往汪芙蕖的经济救市沙龙路上,明楼的右眼皮突突的跳,他戳着眼皮坐在车后座喃喃,“今天怎么回事……”

阿诚从后视镜看他,提议,“要不,找个推辞,不去了。”

明楼单挑着左眼皮瞪着他,“你觉得呢?”

他撇嘴,他当然觉得不该去,可是……大哥什么时候乖过。

车子在上海饭店门口稳稳停下。

当明楼握着镜片,看着阿诚走进来拖起那人尸体时,他对阿诚之前说的话判断有些犹豫。

他擦净镜片带好,走了出去,看着汪曼春关切的眼神,心中无奈又无趣,“你要甄别,我不反对。但是对于我,你起码要派一个人来,你派一条狗来,咬到我怎么办?”

汪曼春看着明楼,他在教一个刚刚试探自己的人识人用人。她看不清明楼,她张口想要辩驳几句,但被明楼打断,他微笑着,“点到为止。”

从前,他一直活在自己的回忆。可现在当他真的回来了,在她眼里的面孔却是模糊起来。每每她想看清楚时,看到的都只是明楼眼底深深的审视。无论自己如何证明,也不过是一个在他眼中的跳梁小丑,幼稚可笑。每当她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近了,下一秒,她又会发现,明楼还在远处,这让她挫败。让她觉得自己这六年来,非凡没有长进,反而渐行渐远。

阿诚将那人塞进后备箱,就远远看见一辆车驶来,他摇头,大哥,有的受了。

来人走下车,没好气的看着阿诚,“你是真听他的话呀。”他垂头,“大姐。”

当那重重一巴掌落在明楼脸上,当汪曼春一次一次不知好歹的撩拨大姐的火气,直到大姐看着他说出那句,“我告诉你,今天晚上你要是不回去,明天早上就不用再姓明了,你改姓汪吧。”时,他右眼皮重重又跳了两下。

回到办公室,阿诚找来冰块敷在他脸上。

明楼“嘶”的一声,躲了躲,半晌又自己咬牙按了下去,“你说那汪曼春是不是故意的?”

他低笑,“火本来就在,只是她添了一瓢油。”明楼上任上海经济司财政顾问,报纸上三天两头的登,大姐总会要看到的。

明楼摇着头,“看来我得给76号找点事情做了,你亲自去接梁仲春。此人无往而不利,看似低矮,实则人脉要比汪曼春的广。”他抬抬手指,“越是这种懂得低头的人,越不要轻视了去。”

这位老朋友重新坐在自己的车后面,依旧在那大言不惭,“我这个人是家庭主义,男人,还是得有个家,这样才有社会责任感。”

“我同意。”

梁仲春从后面着他,这位年纪轻轻的秘书处处长,傍着位高权重的明长官,竟还能搭理他们这样的人,不禁多问了一句,“明先生也是家庭主义者?”

“明先生有很多,还是叫我阿诚吧,”指头在方向盘上敲了敲,“家庭主义谈不上,我这样的人,爱谁,谁倒霉。只能说是,羡慕。”

梁仲春眼中闪过欣赏之色,这位阿诚,八面玲珑。这明长官身边的人,可都是拔尖的人啊。他摆摆手,“不敢当,今后,还有很多事情要仰仗阿诚先生。”

阿诚微笑,确实有很多需要仰仗,“好说,好说……”音色中的深意,怕只有自己明白了。

夜幕降临,二人拖着疲惫的身影回到家中。一别多年,家还是老样子。

阿香说,“您别歇着了,也没空喝茶,大小姐说了,您一回来,就得去一趟小祠堂。”

规矩也还是老规矩,二人对视一眼,阿诚道,“要不我也去,大姐或……”

“别别别,”明楼抬手止住,“大姐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不要跟着瞎凑热闹了。”让阿诚看着他被大姐训?那他还以后还怎么当这个大哥?长叹一声,撑起身子走上楼去。

小祠堂里,明镜一身深色的旗袍,面向列祖列宗焚了三根香,“跪下。”

明楼惟命,明镜看着他眼中满是失望,“你心里是不是还惦记着那个汪曼春?”

明楼抬头正视着她,“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明镜冷笑,“好一个奈何做贼,那你回到上海,一口扎到汉奸走狗门下,又如何解释?”

“明楼不敢违背姐姐从小教育,绝不做卖国求荣之事。”

明镜看着他,“那你的那些头衔,都是为了曲线救国?”

他笑,“姐姐懂我。”

哪里学的溜奸耍滑,明镜火气大旺,从柜中拿出鞭子,“当着我是这套说法,当着汪曼春,你又该说只羡鸳鸯不羡仙了吧?!”

一鞭挥下,明楼一颤,却不退缩,明镜瞪着他,“明大公子,把你在外面的那一套给我收起来!”

他低头,“是。”

明镜沉声问他,“说,你是什么人?”

这画面似曾相识,明楼眯起眼睛,缓缓一笑,“我是中国人。”

“我问你是什么人?”

明楼更起身看向她,“我是您的家人。”直看到明镜犹豫,放下手中的鞭子。他略扬下巴,这一招,是这么用的。

明镜犹豫,“你这次回上海真如你所说?”

“明楼对姐姐不敢有半句虚言。”

“最好是,”明镜细长的手指指着他,“同样是在这个屋子,六年前的事你没忘吧?阿诚跟在你身边,那个孩子是认死理信任你,你不要违背教他做人,育他成才的誓言!”

明楼颌首,缓缓站起身,“明楼明白。”

“谁让你站起来的?”

等明楼从小祠堂出来,房间里已经都打点好。阿诚走过来,小心翼翼帮他脱下外套,“真打了?”

明楼摇摇头,“这算不算打,你最清楚。”

阿诚拿眼睛剜他,还是去拿了药膏。明楼看着他,突然想起了许多,想起当日阿诚说的,“因为大哥还没选。”加之今日大姐所说,实觉亏欠。阿诚素来懂事,所以他从来不向大姐对明台那般对他。可还是一心想要教育他成为一个独立,有思想的人。

王天风说过,有他在,党国就能放心对阿诚委以重用。他讨厌这样的说辞,阿诚有过人的天赋与自己思想,可是对自己却是过于依附了。

“阿诚,如果,组织向你下达命令,杀了我。你会怎么做?”

阿诚脊背一僵,手里依旧蘸着药膏,“怎么可能,我们是同一战线。”

“假如我转变了呢,假如我投敌了呢?”

“不可能!”阿诚转过身来,他不明白,明楼为什么忽然这样问。

明楼看着他,眼光如炬,“什么事情都是有可能的,真要到那个时候,阿诚,你会怎么做?”

他双眸闪烁,许久,道,“我会追随我的信仰。”

明楼眼中一亮,很好。他转了转身,“上药啊。”

“你自己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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