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翁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4

阿诚看着书,他以为放这么多年的脑子都成了木头疙瘩,没想到,还是能用一用。加上明楼给的书都是些基础不能再基础的,阿诚全当思旧,慢悠悠的翻看着。

他和明楼一左一右,一小一大,各自看的入迷。

明台扒着门缝好奇的张望,大姐笑着从后悄悄给他抱起来,低声道,“两个哥哥学习呢,走,我们明台也学习啦~”

明楼一看起书便不顾时间,抬起头时已经很晚了。想着阿诚是第一次学,自己看的尽兴竟也忘了给讲解一二。

正要帮忙,却看阿诚已经看了大半本。

他皱眉头,囫囵吞枣可非好学。从阿诚手中拿起书来,问了几个问题。

阿诚一一对答如流,再深入些,竟也答上来,非但不是照本宣科,还加了自己观点,有理有据。

明楼不由有些刮目相看,夸奖他,“阿诚好聪明,”

从前明楼只说阿诚用功,这么一说,他当真高兴起来。

明楼抬手腕看了时间,道,“欲速则不达,今天就学到这罢。”

阿诚乖巧点头,跳下椅子乖乖回屋了去。

明家也一二个都熄了灯。

静了会儿,二楼的门悄悄打开,一个黑影悄悄从走廊溜过去。不一会儿,书房门下映出的一横条细细的光线。

明楼推开自己房门,叹了一声,究竟这阴影还是深重,梦魇是骗不了人的。

阿诚其实惦记着那本当年被他烧毁的事语,当时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可想起来,怎么可能不心疼呢……

他刚蹲在椅子上没站起来,就给突然打开的门吓了一跳。

腿一哆嗦,就要栽下来。

彼时明楼身手矫捷,几步过来揽住他的身子,没让那要命的肋骨再受摧残。

明楼没多说什么,直接把他小心抱起来。关灯回屋,就放在自己身边,看他还睡不睡。

阿诚默然,虽然前世也是经历过,毕竟那时小。

现在……

他这一张老脸,还真是不知该怎么应对了……

幽暗里,明楼带着变声期低沉的声音响在耳畔,“我明天还有课,你要累我迟到?”

那怎么行,青少年这会儿学习上可要吃紧,耽误不得。阿诚一头扎枕头里。

“哎,不通气啦。”












明台不知看到谁了,突然吵着闹着要练钢琴。大姐自然乐得,第二天就给找了老师来。那老师不敢嚷不敢骂,随着小少爷高兴,结果就是……

阿诚捂着跟着直共振的肋骨躲进隔音最好的书房里,真他娘的魔音灌耳。

臭小子还舔着脸跑进来问他,“阿诚哥,我弹的好不好?”

好想弹他……

他皮笑肉不笑。

晚饭桌上,明台突然打小报告,“大姐,阿诚哥嫌弃我弹琴不好听。”

阿诚懵。

明楼不屑哼了一声,“本来就不好听。”

明镜把他筷子里的肉片敲掉,“谁说哒,你听啦?刚刚老师还说我们明台有天赋呢。去,给他们演奏一曲,震震他们的耳朵。”

明台自信满满,一个音节出来,明楼一口汤呛到喉咙里。

阿诚忍,他肋骨疼……

“大姐,好不好听?”小家伙星星眼看着她。

看得她实在不忍拂兴,“挺好的啊……”

明楼伸手去够,阿诚顺手把纸巾递给他,默契呵成。

他擦着嘴,“咳咳咳,哼……哼!真好听,真震我俩耳朵。”

明镜板着脸瞪他,又立刻摸明台翘着的头发,“明天大姐给你换个老师,这样明台就能弹的更好了。”

“大姐也觉得明台弹得不好!”小家伙贼得很,噘着嘴,去推阿诚,“阿诚哥去弹,看谁弹的好。”

明楼小心着他的肋骨,可慢了那小子一步。

阿诚瘦,哪里抵得住小胖子的力气,给拉到钢琴边上。

想着阿诚自尊心强,不像明台似的没心没肺,明楼板起脸,“臭小子,阿诚没学过钢琴,你怎么不跟我比。”

话没说完,阿诚坐到椅子上,落指如流。

明楼,明台,明镜,懵。

半晌,明楼将纸巾叠好放在旁边,止不住得眉飞色舞,“哎呀,原来是这首曲子呀~”

“哇!!!”

明镜匆匆忙忙起身,顺道拧了他耳朵一把,“就你话多。”然后抱着明台好一通哄。










第二天,明镜欢天喜地在早餐桌上宣布,“我们明台要练萨克斯~” 

明楼哼哼,“好,练。不是三天新鲜劲儿,练什么都行。” 

阿诚叹息,他命运多舛的肋骨。 

吵吵闹闹,春去春来,几年光景过去。阿诚的身体虽然动了元气,恢复的感觉也没有前世的好,可也奈不住明家风水宝地的雨露浇灌,个子开始往上冒。 

这几年明镜商场上摸爬滚打,看尽世态炎凉,起伏波折都混着血往肚子里咽。在家里,绝不说半点。如果不是闹到报纸上,谁都不知道。这个大姐,说笑打骂,是铁了心要弟弟们读书从文。 

可是明楼愈渐沉稳的性格,也并非夜半忽生。

大姐不说,不代表他不知道。他不说,不代表他不在乎。 汪家明里暗里溃散明家,商场处处掣肘。每每看着报纸上白纸黑字的颠倒黑白,明楼都骨指做响。

直到一天,他从书架上抽出一本经济学读物,阿诚就站在书房门口静静看着。

这一幕,早早晚晚,还是开场了。 

阿诚破例被学校收进去,和明楼在一个学校。只是学区不在一起,偶尔遇到会吃个午饭。前世里有几个小鬼头找过他麻烦。

呵呵……你诚爷爷是死去活来过的人,自然提早就安置妥当。 

校园里,三三两两结伴同行,他抱着珠算书走过实验楼正巧看到一抹明亮的颜色。 

汪曼春。 

不管多少次相遇,阿诚必须承认,汪曼春都是美的。

明媚的,阴毒的,都不可方物…… 

他站在树荫下,默默看着那二人低声谈笑的侧影。 有人在身后拍了他一下,是同班的同学,屈仪。 

她齐耳短发,杏眼微眯,“谁呀?” 

阿诚食指落在唇上,“嘘”了一声,走远了才说,“我大哥。” 

“有你这弟弟真好,还带打掩护的。” 

“诶……”他故作无奈,“时局所迫。” 

惹得她噗嗤笑出声,“我请你吃刨冰,安抚安抚。” 

黑装笔挺,蓝衫伊人,正是书生意气。
(我还是楼诚党,放心!) 

明台憋在屋子里,明镜刚一进屋,就窜出来。像个皮猴儿上蹿下跳,“大姐,我要告状!” 

准是明楼又骂他了,明镜眼皮都没抬,“谁呀?” 

“阿诚哥!” 

“咦?”明镜抬眼,他连阿诚都得罪啦?

“你阿诚哥怎么了?” 

明楼放下报纸。 

明台才不让他听,凑到明镜耳边咕咕叨叨。 

“阿诚~阿诚?”

明镜叫着踩着高跟鞋走上楼去,推开书房门,“阿诚,学习呢?” 

他站起身来点头,“大姐有事?” 

明镜将门回身合上,“明台和我说,看见你和一个女学生在一起,真的?” 

阿诚脸一红,“没有,就是个朋友。” 

“哎呀,有就有嘛,我也不是不通事理的人,有时间带回家吃饭。” 

“大姐,真的是朋友!” 阿诚面皮薄,明镜一副不言而喻的模样,“好好好,你学习。” 

阿诚瘪瘪嘴,追上前两步,叫住她,“大姐……明台是在刨冰摊上看见我的,面前摆着三个空碗。” 他比划手指强调,“三碗。”

听着明镜噔噔噔走下台阶,“明台,下学不回家去吃冰,胃受得了你这么折腾!”

接着就是啪啪的巴掌声落在背上。 

“阿诚哥公报私仇!” 

嗷嗷个热闹不停。 

明楼给他吵的也躲进来,歪头看着他,阿诚给看的不自在。

“大哥,你也听他瞎说。” 

明楼笑,“刨冰摊总不是他说的,你那肠胃,还是喝茶吧,”他端起空了的茶杯出去添热水,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带着点年少轻狂,“一寸相思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小阿诚也要长大了~” 

看着他离开,阿诚笑容缓缓放下,余下只有担忧叹息。 

学校里风言风语最不严实,老教授都对明楼倚重有加,而那汪曼春却又是个行事张扬的主儿,日日拉着明楼出去。

但,就为这份张扬,明楼就爱她这份张扬。这份他在明家不能受到的张扬,所以才会还抱着将汪曼春独善事外的私心。她确实美,就好像明楼身子里最后残存的那点年少轻狂。有她在,明楼性格里那些失去的,就能一点一点寻回来。

当年他劝阻过明楼,所以出那件事时,他不知道。现在他知道,更知道那件事情的结局。

夜雨骤降,明镜在家里踱着步子,“哎呀,这个明楼,和同学出去赶上这样的天气,也不知道给家里打个电话。”

明诚在旁边说,“可能是探讨的入了迷,那位王学长知识渊博,大哥什么性格您又不是不了解。”

她啧啧还是拧着眉头,“那,那位王同学家里电话多少呀?这么大雨,总要派人去接呀。”

“这么大雨,大哥肯定借住下了,淋不到雨,大姐放心吧。”他翻看着明台的作业本,“明台,这里怎么错这么多?”

大姐闻声走过来,“就是,怎么错了这么多。”接过作业本去带着明台改。

突然电话响起来,明镜刚一动身,阿诚就先接下了,“喂?”

“诶,是明家吗?”是个老人的声音,好像高学区古文教授的声音。

“电话线怎么丝丝拉拉的?”阿诚将脊背挺的笔直,手指绕着电话电线。

“我是学校的先生,刚刚看到令家少爷和汪家……”

指甲在线头狠狠掐下,阿诚将电话放下,“大姐,可能雨给电线浇了,电话没声音。”

“没声音?”明镜走过来,试着听了听,“还真是,怪不得接不到电话。”

他点头,“可能这个就是大哥打的,估计是报平安的,明天他回来再解释吧。”

“嗯……”明镜眉宇还是挂着担忧。

“大姐,那我去做作业了。”他僵直着脊背匆匆上了楼去。门方一合上,他就抵着门坐下来,大口喘气,手指皆在颤抖。

骗大姐……

不算什么。可是明楼这一步,终于走出去了。

没有世仇国争,明楼能安此一生。没有明楼,他也能放开手脚尽快将大姐明台送出国去。如此,两全其美,两全……

“当当当!”

他呼吸一窒。

接着是明镜的高跟鞋,如催命符咒响起来,门开了。

“您好,我是明楼的古文先生。”

“好好好,明楼不在……”

“我就是为此事呀,我家住吴淞口附近,刚刚看到令公子与汪家小姐同在码头等船,不知您知不知否,才特来一问。如今家国正处多事之秋,明楼学识可委以重任,切莫因小情小爱牵绊腿脚。”

阿诚一拳砸在墙上,多事老儿!多事老儿!!

“谁?”明镜退了一步,“汪家小姐?我家明楼和汪家小姐?”

“是呀,就是那汪家小姐,汪曼春。二人在学校就关系不浅,却没想到做出这样荒唐的事来。”

明镜又退了一步,明台小心翼翼跑过去扶住她,“大姐……”

明镜慌了片刻,瞬息提气凝神,“多谢先生来支会我一声。来人,送先生回家,务必不要让先生淋雨着凉。”

先生一走,阿诚立刻推门出来,眼中惶恐无辜,“大姐?”

“不争气的混账东西!”明镜冷着脸披上衣服,拿着伞往外走,“司机,送我去吴淞口!”

他赶紧将明台交给仆人,追了上去。

“你怎么来了,你这身子哪能淋雨,快回去。”大姐声音已是急切。

他立刻又跟了几步,“多一个人,更容易找。”

此刻明镜顾他不得,只有应下来。

雨车如离弦箭羽插入雨夜。阿诚心中亦是鼓声雷雷,他记得,雨太大,船没有走。他们躲在码头附近的野林子里,明楼是听到大姐的呼喊自己出来的。

不行,不能让他听见!

刚一下车,阿诚第一个跳下来,将雨伞不由分说塞给大姐,截下话头,“潭叔,大姐,那两边交给你们,我去找那边!”说完就冒雨冲进树林里去。

雨水将他衣服淋湿,树梢上的雨水顺着叶径砸在脖颈上,顺着后颈流下去,刺骨冰凉,头发一绺一绺贴在眼皮上,“大哥!大哥!!”

没有声音,只有雨打叶片的沙沙声。

是没听见,还是不理会!

他一脚狠狠踹在树干根,细长的手指抚在脸上。

不断对自己说,也好,也好……

“阿诚,你怎么来了?”

他赫然回头,大滴大滴的雨水如豆在他脸上滑过,清澈明亮的眼睛赤红一片,不知雨水所浸还是,哭过……

明楼亦是湿透,双眸却从未有过的清亮。汪曼春披着他的外套站在他身后,眉头微颦着。明楼就要拿了外套去盖在他身上,被阿诚醒悟过来一把按住,不由分说,“大哥,躲在林子里,不要出来,千万不要出来,明天早上也不要坐船,”他手颤抖的不成样子,鲁莽的在兜里翻找,将钱都塞在他手里,“找个没名的旅馆躲两天再走,出国。”

明楼愣住,连汪曼春都愣住了。

“阿诚……”明楼轻轻的叫他的名字。

他使劲将明楼往林子深处推,“大姐那里有我,大姐永远不会接受你们两个,千万不要回来!”

明楼错愣的看着他,他站在雨夜里,如一枝嫩柳,随时要被雨砸折。可那双眼中的神情,明楼从未见过,恍如濒死之人再见一线生机。

阿诚知道明楼此事不孝不义,但却是最真我快活的一刻。那一世明楼没有的,这一世,他给找回来。

阿诚深深看他一眼,向他一笑。

大哥,此后天南海北,娇妻做伴,无国仇家恨压身,任你潇洒自在。

阿诚转身跑开,身影消失在繁重的雨帘里。

(怎么样,就说够不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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