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翁失马焉知非福35
唇齿相依间,人像沉溺在棉絮里般难以自拔,阿诚几次抽离神思才勉强找回理智。他低头抵在明楼的肩膀上,有些喘息,“大……大哥,周佛海那里怎么办?”
明楼想了想,“撕破脸吧。”
“什么?!”他惊愕抬头。
“戴笠本就不信任那两丛墙头草,诸多情报往来都是避开这二人,只是苦于他二人在上海的根基稳固,难以清除彻底。”
阿诚顿时沉默,明楼看着他眼中的忧虑。明楼明白,凭一己之力清除周佛海,是下下策。
周佛海和丁默邨两个老狐狸在上海已经打了深厚的基础,如果贸然动手,无论成败,都只会有一个可能,引起戴笠的怀疑。
阿诚掐算了下时间,眼中含着几分笃定,“周佛海没有确凿的证据指认你,他还不敢贸然动手。”
你?
明楼眼里盈了笑,他改的倒快。
阿诚又道,“那我们是不是应该立刻和戴局长取得联系,不能让他们抢在前面。”
“不,”明楼摆手,“我要静观其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贸然联系反而会适得其反。”
阿诚看着他,明楼对前路一无所知。豺狼一般的周佛海与丁默邨虎视眈眈下,他想把暴露出的事实兜回去,他自己都知道这是孤掷一注。明楼眼中含了决绝,阿诚俯身将下巴落在他的肩膀上,“明家有上天庇佑,不用担心。”
此刻阿诚的话听来有几分单薄,但明楼埋首在那匀着热气的颈窝里,“我信你。”
此夜尤其漫漫,两个人都知道明天会是多么严峻,此刻仿佛战火前的寂静。床头的灯亮着,明楼将阿诚反身圈在怀里,贴着怀里人的耳廓说话。
“你知道我现在最感谢什么?”
阿诚没说话,静静等着他说下去。
“你的计划。”
阿诚有些惊讶,回头去看他,就见床头的灯光落在明楼长长的睫毛和有菱角的唇峰上,还有凝望着自己的眼神。
“你将大姐和明台送走了了我心上一件大事,现在……”
阿诚从他怀中探起身耿直脖颈,像只警惕的麋鹿,眼睛瞪得溜圆,里面光色隐隐闪烁,“你不要想把我也送走。”
明楼微挑眼,“戴笠不是贤良之辈,我必须……”
阿诚笃定,“他不会怀疑。”
明楼摇头,却又被阿诚扳直脖颈,看着他又坚定的重复了一遍,“他不会怀疑,相信我。”阿诚不能让他此刻将自己推远,又苦于无法与他解释缘由,只有这样一遍遍的重复。
明楼眼中神色软了软,抬手又将他圈回桎梏之中,“你不明白……”
明楼曾做过一个梦,在当时被迷昏之后。
他满心怒火被药效强压下去,身不由己沉在朦胧灰暗的梦境中。
相处数十载,他从未梦到过阿诚,因为阿诚从来都站在自己触手可碰的地方。然而此刻,他却梦见了。
这让明楼心生惶恐。
一派硝烟弥漫为背,他站在一片焦土上,冰冷缠身,周围的景致都如此熟悉。
是76号。
他站在76号外,隔着远远的铁栏。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走进视线范围。冷风撩拨着那人单薄的白色衬衣,远远看着像一只即飞的白蝶,透着绝望的苍白,脆弱又美丽。
太远了,明楼看不清那人的面孔,他只能看那身影缓慢而坚定的向自己走近,就在即将能看清的一刻,停下了脚步。
明楼隐隐知道是谁,他心里惶恐又着急,却迈不动脚步,挣扎之际……
“砰!”
他听见血液的涌动,听见自己的心跳加速,更看见那个身影像脱了线的风筝扎下来。
还不等他反应,身后的景象突然扭曲,他又站在一个女人身边。那个女人乔装成运尸体的人,在乱尸堆中麻木的翻找着,动作生硬又小心。不久,她突然跪下来,明楼看着她抱着一个人失声痛哭。
明楼这次看清了,那个了无生气的尸体,是阿诚。
在脏乱的尸首里,合着眼睛,唇角带着隐约的笑,仿佛睡去。
那一刻,明楼觉得自己已如身死。
他茫然看见那个女人把他的阿诚送进火海,烈焰囊裹着那清瘦干净的脸庞……看着如白沙般的灰烬从那指尖流逝融在空旷的明公馆里,无声无息。
恍惚间,万千景象褪去,只留下苍白,只有阿诚坐在椅子上,穿戴整齐,精神抖擞,只是看着他笑,
他想起父母离世时明镜说的话,走了的亲人会回到梦里见最舍不得的人,但不会说话,怕吓到他们。
亡人最后的怜爱,小心的让人心力交瘁。
“阿诚……阿诚!”他挣扎惊醒,大汗淋漓,只看到年前一个陌生的年轻人,胆怯的看着自己,“会……会长?”
此刻明楼环紧了阿诚,能看到他软软的发髻,微微低垂着的脖颈,是何等庆幸。
只是那梦,太真实,真实的他害怕。
害怕会有一日,成了真。
那心如死灰的心境……明楼埋首,唇瓣贴在阿诚的颈椎上,阿诚仿佛一下被点了穴位,痒的酥酥麻麻像电流沿着颈椎传遍全身。
阿诚叹了口气,灯光映着那双水润的眼睛,突然道,“我的计划里,把你们送走后,我就不打算给自己留后路……”感到明楼在身后猛然的僵硬,勒紧了指骨。阿诚继而道,“我打算背水一战,打算再也不见你们……”在那紧紧桎梏中转过身,不遗痕迹将后颈解救出来,阿诚鼻尖同他抵在一起,握住他的拇指,“所以我清楚的很大哥是怎么想的。”
明楼望着阿诚的举动,这是小时候阿诚的习惯,每当睡的不踏实想让人陪的时候阿诚都会牵住自己的拇指。他眼中闪烁着复杂,有气愤,有后怕,更有份旁人从未见过的脆弱,“你怎么舍得……”
阿诚垂下眼睛,安心的说道,“我本已无惧,是大哥拴住了我。失而复得,此生足矣,大哥若要我空欢喜一场……”
余下的话,阿诚没有说完,但明楼明白。他沉沉的气息落下来,“威胁我?”
虽是故技重施,但心肠早已找不回当初的决绝,只剩唇角挑着狡黠,阿诚笑着问道,“你舍得?”
阿诚明白用自己作为筹码的结果,当日明楼离开自己视线的一刻,他就明白。可明楼从来不在自己掌控,还没有来得及威胁,他就又闯回自己的视线里……而现在,蜷在明楼的怀中,阿诚又恍惚又感叹,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两世无处话凄凉,太长太久……此刻对阿诚如久逢甘霖,他贪恋初尝,绝不再轻易放手。
明楼看着怀里的人,如此乱世上,所有人都提着脑袋过活,阿诚却总是坦然将命交在自己手里。明楼眼中近乎贪心的描绘着那笑眼容颜,神采奕奕,冲了满怀生机。他缓缓叹息一声,终究还是妥协下来,垂目在阿诚额头上落下一吻。
“不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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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容我再学习学习,不然写出来系统连屏蔽都不屏蔽,我多没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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