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翁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2

开玩笑开玩笑开玩笑……







他闻到了酒精味儿,缓缓睁开眼睛,渐渐看清周围的东西。

不是在明家。

身边……

真伤心,一个人都没有。

他迷糊了一会儿,护士过来看了看他,然后跑到门口去打电话。

等等,给谁打电话?

他挣扎要起来,换来的是胸腔的剧痛,“咳……”

有血腥从嘴里蔓延开来。

护士回来赶紧安抚他,“别害怕,你家里人一会儿就到。”

家里人?!他还没进明家,所以家里人是谁?!

他挣扎着起来,不行,再不跑就交代在这儿了。

“哎,别动,小朋友不能动!”

他听见脚步声传来。

奶奶的,怎么会这么快?!

“怎么回事?”

门开了,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就那样闯入了视线。

阿诚止住动作,天地于他片刻失色无声。

是他……

穿着学生制服,笔挺整洁。

看着自己,眼中不掩惶急。

迈步向自己快步走来,轮廓清晰,眉眼分明。

他这会儿,还没那么胖呢……

阿诚眼睛一眨又一眨,不等那人说话,“哇!”的哭出来。

委屈,将埋在心里十几年的苦楚一并哭了出来。

那么多年,当他看清时局,一切都晚了。

文革的风浪把他们打散,所谓的铜墙铁壁轻易被疯狂的人性瓦解。他想找他们,一路的打探到最后他不想在找了,也不敢找了。

连他,连他这个从药水弄里爬出来的人都受不了的时代里。何况于那个如此骄傲,永远身存风骨的人。

他数不清多少夜半不能安眠,生怕哪一日听到了他们的消息,听到了自己不能听到的消失离去。

他缩在那个见不到阳光的,不足十平米的地方。随时有人闯进来,随时有人指着他破口大骂,随时用朱红的笔在他身上写下莫须有的罪。

终有一日,他奈不下去了,又累又怕,对于那个时代,彻底失去等待的耐心。

他想自己是等不到看到新生的阳光了。

他没能成为酒窖里留下的酒,在一个午后,孤身一人从窗户跳了下去,发酵在动荡的波涛中,无影无踪。

这样在他心里,他是走在他们前面的,在他的世界里,他们还活着。

而现在,他又看到他了,这是何等的幸运。

明楼有些手足无措,昨晚手忙脚乱找苏医生,苏医生也不敢轻易动他,还是几个人小心翼翼送到医院的。

医生说这孩子肋骨断了几根,好在命大没插到肺里。腹部划破一个大口子,打了破伤风,还有点脑震荡,加上营养不良,一定要静养,千万动不得。

可是………

他看着这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孩子。

“不要哭。”

他试探似的说了一句,这招对家里那个混世魔王挺管用的,不知道……

“有你这么对小孩子的嘛?”一个带着浓浓上海吴侬味儿的话声响起。

阿诚的哭声戛然而止。

明镜走进来,手里还拉着个小家伙。

明楼看向她,“您看,挺好……”

“哇!!!”

呔,这厮莫不是克他来的!

明镜将明台塞到他手上,几步走过来,摸着阿诚的头发,“小男子汉不能哭鼻子,这样骨头怎么长好,怎么长高高?”

阿诚确实哭的胸腔生疼,这会儿渐渐平息下来。眼泪汪汪的看着她,一眼也不能错过。

当年,真真正正走在他眼前的,就只有大姐。

“呜……”

看着他又要哭,明镜赶紧继续摸着他的头发,“哎呦,这遭了多大罪,哭成这样子。”

“好大……”他抽噎着说。

真的很大很大,大姐当年说,让他们做个读书人,他们一个都没听,到头来还连累了她,她却还说真是辛苦你们三个了。

夜夜躺在冰冷床板上时,他悔啊,悔不当初,却连大姐的一张照片都没留住。

明镜闻声笑了,转头看向明楼,他也笑了,手里牵着的明台冲着阿诚比鬼脸,“男子汉哭鼻子,羞羞。”结果被明楼敲了下脑袋。

明镜板起脸朝他“啧”了一声,看着明楼给胡噜回来才转过头对阿诚说,“你不是桂姨家的小阿诚吗,怎么摔在那了?”

阿诚记得明楼说,他十五岁刚进明家的时候像个小老鼠,到处躲,不说话。

他缩了缩,明镜赶紧给拉住不让他动弹。本来是演的,结果明镜一下握在淤青上,阿诚闷哼了一声。

明镜赶紧放开手,昨天在医院,医生给他脱衣服的时候差点报了警,这么小的孩子居然一身的伤,触目惊心。
全身上下就只有头发能摸,结果额头还是肿的,只有小心的摸着,小孩子头发软软的,黄的不成样子。

养着明台,明镜愈发见不得小孩子受苦,心里酸,眼睛也跟着红了,“作孽,这么小的孩子都……”几句就说不下去了。

明楼赶紧放手让小家伙去哄,他看阿诚的眼睛一刻不停的跟在姐姐身上,心里有些古怪,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跟……跟老人的眼神似的。

“阿诚?”

他一下看过来,大大的眼睛在那张小脸上突兀又明亮。
明楼继续说,“我们谁都没说,你要好好修养。别的事,等病好再说。”

明楼本来是上学前顺道来看一眼,见阿诚点头,便要去学校了。

刚一迈腿,就被一个小小的力道拽住,他略惊讶的转身看阿诚拽着自己的衣角。

阿诚想,桂姨不傻,一到明家就能知道他在哪儿,估计他们前脚走,后脚他就得给逮回去。

明镜摸着明台肉乎乎的手站起来,“哎呀,这还不明白,准是害怕呀。打电话给苏医生,带阿诚回家修养,下午我就回来。还有你,赶紧上学去,放学别在外面野。”

明楼好无辜。

明镜转回身,比着细长的手指,“对了,先打电话回去,让桂姨不要来。”

几个人加在一起,小心翼翼的带着阿诚回了明家。

路过门口,正好看见大门口等着的桂姨,明镜直起身挡住阿诚,低头看见阿诚葡萄似的大眼睛,又黑又亮,一直看着自己,不由得心生怜爱,“小阿诚不怕噢,姐姐保护你。”

阿诚嘴一瘪,明镜又手忙脚乱,“怎么了,怎么又要哭,碰到哪儿了?”

阿诚动不了,头使劲往明镜怀里钻,明镜听见他闷闷的声音,“我保护姐姐。”

心里有些奇怪,但怜惜更胜。

“哎呀,公司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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