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翁

你是人生四月天11

三日到头,李熏然正式出院。

韦天舒被病房里堆着满满的花束吓的退了一步,恰好正在充电的手机响起来,李熏然从被子里满不情愿的挣扎出来,接起来听了会,咬牙切齿的按了。在漫天花香四溢里,连打了五六个喷嚏,蔫儿蔫儿倒在床上痛苦哼哼,慢吞吞把自己罩回被子里,只露出红囔囔的鼻头和喷嚏引得一双水汪汪的鹿眼。

没一会儿,电话又响起来,李熏然哀嚎一声。

韦天舒纳闷,“谁老给你打电话?”

“一大早就一堆记者打,想要什么单独采访,打了一上午了。”李熏然嗡里嗡气的吸吸鼻子,看着来电显示狠狠拒接,又想着反正自己现在没有公务在身,干脆就关机,赶在花粉刺激他脆弱的鼻粘膜前,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窜回被子里。

韦天舒打趣他,“知足吧你,出院的花束能破医院纪录了。”说着从身后掏出面小锦旗塞到李熏然怀里,“拿着……举好。”然后一脸坏笑的掏出手机拍下来。

李熏然埋头去看锦旗上的字——白衣红心招来八方医闹,当代公仆作则病友楷模。

“……”

韦天舒想到凌远看到这个锦旗时嫌弃的表情,一时还真有点小紧张。

李熏然抬起头,眼睛亮亮的,“给我的?真…啊嚏!谢谢……”说着就边揉鼻子边将锦旗仔仔细细叠好小心收到行李背包里。

韦天舒微愣,观察了好久来分辨他是不是在说反话。

李熏然一双水润鹿眼瞧过来,看得他心尖尖儿跟着颤,韦天舒不胜埋头唏嘘,这和凌远那老谋深算的一比,犹如天差地别,让他都有些转换不来。

来接李熏然的人不少,刑警队的人力图拉开蜂拥而至的媒体,但话筒还是几乎伸到他鼻子下面。鲜花食人魔的案子警方进行的是强制性的封锁消息,网络上一堆抱怨声讨什么知情权,人权的声音。无非就是闲的凑个热闹,却偏要各个给自己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来把自己粉饰成高大伟岸的形象。

结果这会儿谢晗在香港惹事生非,警方没工夫搭理那些舆论。李熏然这一出院,不巧正好撞到风口浪尖上。各家记者闻风而动,人挤人把他拥在医院门口。李熏然个子高,仿佛鹤立鸡群般被拥在中间,寸步难行。

凌远叫他保持活力,精神抖擞的状态。可他现在真的很难活力的起来……

话筒大刺刺的冲着他,“李警官你就此次受伤事件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很感谢第一医……”

他还没歌颂完就被打断,另一个话筒一点不客气的杵过来,“鲜花食人魔的案件你还会回去继续跟进吗?”

“不会了,但是多亏第一医院我恢复的很……”

又一个话筒挤到面前,再次强行打断,“港陆警察合作都抓不住一个犯罪分子,对群众质疑警方办事效率的问题你怎么看?”

李熏然干脆不做无用功了,撇了那问话的人一眼,义正言辞回答,“我相信警方正在全力缉拿犯罪分子,不该受到无端猜疑。”

未料到,人们没有被他的话镇住,反而变本加厉,话筒顷刻百家争鸣。

“犯罪分子是在大陆犯下数案后顺利逃往香港,警方是否存在失职?”

“犯罪分子是否与警内人士有所勾结?”

“此案已合作逾期,犯罪分子还未缉拿归案,将来是否会沉案?”

一个又一个问题砸过来,似乎伴随着轰鸣,扰的人头痛。

李熏然觉得周围的空气都被这群人挤压得变形,让他呼吸不畅,陷在憋闷里。

他视线落在那一双双闪烁着兴奋的眼睛上,恍然意识到这些人关心的,不是他是否恢复,也不是第一医院……在十几个殷切伸向自己的话筒和摄像机前,李熏然心里却油然生出孤掷的苍凉感。这些人关心的,只是一个能博眼球的夸大噱头,其余毫不关心。

李熏然觉得这些记者,有些古怪。他不打算再做回答,更不想再多纠缠,但是外界一声比一声刺耳的问题挑拨着他的神经。只有凝神反复告诫自己,这些事不值得影响他的恢复进度,才能暂时忍耐住愤怒。他皱起眉头想要抽身离开,记者像一块口香糖立刻堵住他的去路,拦在中间的刑警队友几乎要阻拦不住。

杂乱如苍蝇的问话一刻不停,午后的阳光也变得刺眼,加上不知何处的轰鸣声片刻不停的一遍又一遍旋在脑海里,李熏然不住在嘈杂中张望了一眼。

只此一眼,鹿眼瞳孔赫然收缩。

一辆白色的商务轿车停在路对面的不远处,但是李熏然冥冥中分明听见了它隐隐轰踩油门的声音,仿佛反复碾压。

不对……

没有任何人注意,只有李熏然突然往那方向动了动,轰吵的人群依旧牢牢地堵住他的去路,护着他的队友也立刻示意不要乱动,以防引起骚乱。

可李熏然分毫听不见,开始往前走动,仿佛试图推开前面蜂拥的记者。

不对劲……

直到一抹倩影出现,李熏然眸色突生骇然,手里的力道猛然加大,几个记者一下被掀倒在地,场面顷刻难以控制。

那辆车,不对劲。

刑警队的人也惊讶他突然这样莽撞,可李熏然不理会,更越来越加大了力道。

他看着那车开始开动。

前面的路都被挡死了,李熏然一下像不管不顾般,突然毫不留情的推开前面的人,“让开!让开!”

他说的再大声,都仿佛徒劳。

他看着那车加速,越来越快。

顷刻各种猜疑谩骂的声音响在耳边,李熏然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像被一块泥沼绊住,怎么也挣脱不开,只能眼睁睁……

“砰!”

一声闷响陡然间打断一切嘈杂,一瞬间,静的恐怖。

一切都发生在瞬间,但在李熏然眼中,仿佛都成了慢镜。

女人扬起的衣裙,像一只蝶。

又在她重重落地的一刻,美好支离破碎。









凌远才下手术,想着能赶上李熏然接受采访,他作为院长一同出镜效果可能会好一些。正想着,实习医生突然从他身后超过,拿着担架往医院外跑。

凌远有些纳闷下到一层去,医院外都是人,他第一眼并未看到李熏然,只看到闪烁的摄像机和乌央乌央的人群,不由有些惊讶,放消息的媒体不过几家,怎么会来这么多?

想着,他一把拉住那个往外跑的实习医生,“干什么这么慌张?”

那实习医生惨白着脸,“院长,出车祸了……”

门口,车祸…难道……凌远脸色陡然一沉,快步冲出医院,艰难拨开人群。

在摄像机聚拢的中心,凌远看到李熏然背对着他,一地鲜血,凌远心里咯噔一坠下去,失重的心悸。脚步不受控制的加快,又猛然顿住脚步。

他看到李熏然怀里是抱着个女人。

许楠。

她大片大片的殷红爬满白裙,甚至浸透李熏然的衣服,她面上的笑仿佛未退。

凌远记得,许楠打算办婚礼了。

刑警队的人已经第一时间将刘茂然扣在地上,他依旧挂着粘腻恶心的笑,和过往没有一点区别,仿佛下一刻就要回生殖中心指导般的平静,他探起头看着凌远,“凌院长,这就是后果。”

这就是,断我后路的,后果。

凌远一窒,身边的李熏然闻言猛的起身,像一只迅猛的猎豹。

凌远眼疾手快一把拦住,李熏然仍执拗往前冲,身上满是暴戾气焰,眼中愤怒赤血。

李熏然如果现在失控打人,一定会被刘茂然咬死追究,会影响他将来的刑警生涯。凌远手上的力道加大,死死拉着李熏然的胳膊。

刘茂然仍说着,“凌远,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是个胆小鬼!”

李熏然眼中赤红,青筋毕露。

“你就只会算计,算计你的那点得失利益,你的改革,你的心血,你这种人,永远不可能成功!”刘茂然的胳膊已经被扣成了一个扭曲的形状,但他仍说着,像诅咒。

凌远使了很大力气将李熏然拦住,在刘茂然的话里,他恍若未闻。

许楠受到的是高速冲撞,脾脏破裂,大量内出血。

已经断气了。

凌远指着她苍白的面孔,压低声音在李熏然耳边道,“李熏然,她还有救,你没时间和那种人计较。”

李熏然立刻看向凌远,眼里清透的光泽慢慢透出,腾起了光亮。凌远一句话,他再顾不得什么刘茂然,立刻将许楠抱起来往医院内跑,几个碍事的记者被毫不留情直接踹开,便再无人敢挡他的路,只把那摄像机当做武器一刻不离的拍着。

凌远正要跟上去,刘茂然的声音陡然响起,“凌远你和我是一样的,只是你不敢。”

凌远的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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