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翁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39

婚礼极其简单,却又难得热闹,明台一双眼睛凝在曼丽身上,走也走不动道,被亲朋好一番取笑。明镜擎着香槟远远看着,感慨万千。

明楼从阿香手里接过裘领外套披在姐姐肩头,挡住巴黎的阴冷,道,“大姐好日子,怎么感伤起来?”

明镜垂目掩去泣意,半晌重抬起头来,感叹道,“看他出息,我也能给他逝去的母亲有所交代了。”

明楼不言,只是揉捏着她的肩膀,企图帮她放松些许。明楼眼里明镜这肩上担了太久太重的东西,他作为弟弟,始终亏欠。

明镜拿着酒杯忽又问道,“我还没有问你,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被送出来就罢了,怎么钱也转了出来,公司现在怎么样?”

“国内公司照常运转,有阿诚盯着,不会出问题。”

明镜惊讶,“那才有问题,转移的资金是全数的,没有底薪的公司怎么运转?”

明楼眼里看不出什么,他只是含了含眼眸,睫毛垂下来,“约莫,是阿诚罢。”明镜正欲言语,又听明楼已应了她的疑惑,“阿诚本意将明家彻底转移,远离是非之地。我也是事后发觉,被人拦下才能回去,想必是阿诚将算数身家都填补进去了。”

明镜愕然,不由得转头寻向阿诚的身影,他站在不远正和明台说笑,大眼微眯,迎着阳光明媚。明镜怜惜的叹了口气,“我同意阿诚的想法。”

明楼有些惊讶的看着她。

明镜眉眼微颦,眼中神情触动,“上海也罢,巴黎也好,一家人在一起才是家。苦了你们这么多年,现在抗战胜利,该是回家的时候了。”

“大姐……”

明镜打断他,“过往我想着阿诚能看着你些,没想到这孩子更是决绝。放你们二人这样在外,我怎么安的下心?我不求你们成家立业,总要活着呀……”说及动情处,明镜不免哽咽,明楼赶忙拦下话头,“阿诚看不得我,我看得阿诚。大姐放心,再等一等,等国内完全稳定,我们一定回家。”

明镜看着他连连摇头,她明明看见是一片火海,却拦不住他们要往里闯,只能切切叮嘱,“你是明家的长子啊,明楼……姐姐什么都不求,就只求你们活着,仅此而已。”

明楼心一缩,紧紧握住姐姐的手,“会的,一定会的。”不远阿诚往这边走回来,他手里握了些力气,赶紧说,“今天是明台的好日子,我们不说这些。”

明镜也注意到阿诚的身影,抬手拭了下眼角,拾起精神应道,“明台都成家了,你们两个做哥哥的可落了好一段距离。”

阿诚正好听着,微微一笑,说着走过来,“我们也有家,有大姐的地方不就是家?”

“光会嘴甜。”明镜嗔怪的瞥他一眼,又像是做了些许决定般道,“过往我总觉得你们还是孩子,现在不得不承认,都长大了。我把着明家这么多年,该歇一歇了。巴黎这边的生意我打算慢慢过给明台,上海的根基,就交给阿诚。”

阿诚一惊,立刻看向明楼,嘴里有些打磕绊,“大姐,这这这这不太合适吧……”

明镜眼一厉,“怎么不合适?明家的基业当然是交给明家人。”

心跳徒然一空,阿诚感到自己指尖正在颤抖,呼吸也不住的急促,一时说不出话来,还是明楼在旁圆场,“大姐,我可是您亲弟弟,我呢?”

明镜瞧他指着自己故意责问的模样,一下笑出来,“什么亲的表的,都是亲的!再者,给了阿诚,不和给你了是一样?我是免得你仗着官职欺负阿诚,让他捏着你的金库钥匙,看你怎么逞能耐~”

明楼摇头悲呼,“没天理,没天理了。”

阿诚看着他们姐弟一来二去的斗嘴,唇角将弯不弯,半晌,终究笑了,“谢大姐。”

“一家人,不言谢。”

于是乎,飞机上阿诚便就没合了眼,直直望着窗外出神,像是回不过味儿似的。明楼揉揉他的头发,“行啦,是要兴奋多久?”

天色已暗,整个机舱里也昏暗不清,阿诚靠在明楼身上,“你掐我一下,我该不是在做梦?”

明楼哼哼一笑,“我可不敢,你是我的金库钥匙,掐坏了可怎么办~”

阿诚可没心情与他开玩笑,埋在明楼脖颈里,一时仿佛像回到孩童年纪,羞涩却粘人的紧。明楼叹了一声,四下看看,突然埋头吻住他。

唇瓣轻啄细辗,直到压榨最后一丝空气才松了唇,看着阿诚憋得赤红的脸庞和压着舌尖放低声音的喘息,怀了调笑再去问,“真实了?”

烧红蔓上耳尖儿,阿诚却止不住的勾着唇,靠在那肩膀上安心合了眸。

回到国内,周佛海的事情还拖压着,几番电话请明楼复职都被毫不留情面的直接挂了。阿诚心觉可笑,如周佛海那般俯首恳切示诚的不去相信,反而信明楼这拿着架子的,还倒热脸贴冷屁股的殷切。这人,往往就这么贱。而明楼拿捏这一点的手法,精准的让人直想拍手叫绝。

周佛海向蒋介石推举了丁默邨任职军事委员会浙江地区军事专员,他不再寄希望于戴笠,而是打算直接通过高层来稳固自己,这种越级行为彻底惹恼了戴笠。

丁默邨刚刚任职就有大批群众与内部官员抵制,不到三天丁默邨就被迫下台,加上戴笠一封电报,蒋介石直接将他与周佛海都送进重庆白公馆监禁。

同日,阿诚从书房走出来,手里拿着电台传达的任务,“大哥,新的指示。”

纸上只有两个字————戴笠。

明楼合起报纸,声音里深厚惋惜,“假期结束。”

两党的较量实则从未结束,日本的退出了这一出三局鼎立的局势,导致两党暂时一致对外的方向立刻调转相对。

1946年,戴笠乘专机向徐州迫降,途中在南京西郊的岱山失事身亡,同机十人无一存活,驾驶员,童志佳,享年23岁。

那日的上海阴云密布,阿诚接了电话后,快步走进办公室对明楼说,“戴局长的飞机失事,无一幸免。”

明楼闻言,放下手中的笔只是松了一口气,面上并无喜色。似乎日本撤离后,他对完成的任务再没有一丝成就感。内战不过是自伤元气,国家已经经历日寇八年的摧残,已经没有多少内需可以这样消耗下去。无论是国家,还是人心,他担心,总会有爆发的一天。

面临这个国家的纷扰似乎永不会断绝,他第一次感到有些疲倦,按着额角道,“古有勾践卧薪尝胆,现不知还要吃多少苦才能甘来。”

阿诚垂了眼睛道,“往往事随人心,不学会放手,又怎么时过境迁。”

明楼挑眉,两指相并搭在唇上,在座位上向后靠到底,眼里含着深意,“你是说我自讨苦吃?”

阿诚哼了一声,“我可不敢。”说着将他桌子上签好的文件拿起来走了出去。阿诚心里还是擂鼓的,明楼是苦与不知,而阿诚苦于知。他一面沉迷于当下,一面又清楚的知道世事即将走向哪一步。一面期盼着离开,一面又被负罪感压迫着神经。无辜的人那样多,人们都抱着希望活下去,只有他知道,没有希望。

文件脱手,散在桌子上,阿诚抬头凝视窗外,理不清心中絮乱。

1949年,国民党撤台,明楼明诚皆在第一批撤离政府要员名单上,临行前一日,黎叔找到明楼。

往日若有情报传达大可通过电台,明楼心里立刻察觉到不对劲,却又不得不见。

黎叔道,“我们接到线报,要员撤离后,国民党会进行大批的清理行动,这样许多的同志都会置身危险。我们打算安排大部分同志从中撤离,这就需要一位十分熟悉这其中安排的同志从中为我们做接应。”

明楼的心一沉。

黎叔移开视线,“我们希望青瓷同志留守上海。”

明楼脑中立刻回想起阿诚的声音,【往往事随人心,不学会放手,又怎么时过境迁。】

他清楚知道留守上海的结果,阿诚必会成为暗杀的首要目标,睁眼闭眼皆是危及,将防不胜防。明楼心里腾起一股火,却没有理由发泄出来,撩得烧灼难忍。因为他更清楚的知道阿诚是一直都想离开的,若非自己焉能拖至今日,又能怪谁?明楼唇瓣微动,片刻道,“我会安排。”

次日深夜,明楼与阿诚登上专机,明楼翻阅着报纸,整个版面都是就多变局势细致分析,多是鼓动含义,明楼叹了口气,“高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阿诚一惊,看向他,“你说什么?”

明楼没理会他的问话,“春秋无义战,你说上下五百年过去,可会生丝许大义情怀?”

阿诚立刻左右环顾四周,好在无人注意,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你疯了?”

我疯了。

明楼凝视着阿诚,片刻揉了揉额角,“带阿司匹林没有?”

阿诚点头,“带了。”

“去拿杯水,快点。”

明楼轻易不会开口,阿诚立刻解下安全带起身走去,特意要热水,搁在手背试了试温度即刻拿回座位。

临窗席位空空如也。

阿诚蓦然止步,随即环顾四周。服务员走过来,“先生,飞机准备起飞了,请回座位。”

他心跳如雷,却不能叫人察觉。回到座位上,窗外夜色正浓,所有护送官员的车灯束影里,他一眼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阿诚感到手指冰凉,按在玻璃上,眼中恳切犹如利刃穿过层层阻拦,割开黑暗。

那一刻,阿诚耳中只能听到自己的喘息和心跳声,恐惧从瞳孔中蔓延,沾染上整个身心。一切瞬息万变,他犹感刹那被困入牢笼,束缚了手脚,只余交瘁。

明楼如有察觉,回了身。阿诚不管他能否看清,抬手揪住自己的领带。

活着,你必须活着。

明楼压低帽檐,背影隐没在浓浓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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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是HE,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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