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翁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29

一口气在喉咙里哽了又哽,复又难以置信的问了遍,“谁……”

明楼俯身将他手上的绳子解下,看着阿诚的视线和那年新年夜零点时的一般茫然失措。

【那年新年之夜,明家都已经睡下,明楼拿着杯子悄声走出房门。

孤灯下,在厨房看着煮牛奶的锅子。

门口发出响动让他即刻抬头,借着昏黄的灯光,他看到一个失措的妇人。

明楼视线低沉,从容抬手调小了火候,厨房的光色落在低垂的侧颊上,柔和了棱角。他开口问道,“桂姨,您怎么来了?”

“我……我给大小姐写了信,可是不得回应,就……”

明楼望了望房间,确保没有动静才又说,“大姐没有回应,我给您的回应就不当回应了?”他音调中浅浅的问调较比当年的咄咄逼人更让人心声畏惧。

明楼确实寄信过来,一个字也没有,只有一千块钱。桂姨一颤,拘谨的握紧了包裹,“大少爷,我当年真的有说不得的苦衷……这些年在乡下,是真的过不下去了,我总要有长久打算……”

“所以呢?”厨房暗暗的光色下,明楼盯着她看。

“所以……所以我想回来投靠阿……”

“笑话,”明楼打断她,“阿诚是我明家人。”他手指在半空挥了挥,“我大姐有些许古板思想,明台又还不懂事,我费了多少心血才让阿诚不受影响,成为一个健康,优秀,善良的孩子。我达成了当年的承诺,你却要回来投靠他?这不太合适吧……”

桂姨没想到这么多年明楼对她的态度没有半分的减弱,她不敢看明楼的眼睛,垂下头“我知道,但是哪怕是让我见一面也好,他不同意,我也就死心了。”

明楼勾勾嘴角,“您回来,只会让阿诚陷入尴尬和两难的境地。首先,我不允许我这些年的心血白费。其次,难道您不知道这一点?一丝一毫都不曾为阿诚考虑,我不认为这是有悔悟的表现。”

桂姨握紧了手包,拔高了声音,“大少爷,您娇生贵养,自然不懂我们这些人活的困苦!”

“诶,”明楼眯了眯眼睛,“是你这种人,没有你们。还有,您就是叫醒了我大姐,这个主也是我做。”

心事被戳破,桂姨不由慌乱,“大少爷,我也算为您做过许多年的饭菜,为什么您一定要这么为难我。”

明楼缓步走近,“您要为生计,好啊,我找个地方雇个人,好事好喝供您到老,如何?”

桂姨一惊,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我……”脖颈不防备明楼突然出手。唳掌劈过,看着她未合全的眼睛,明楼冷笑,“明公馆外自有我的人看守,您如果只是投靠,大概早就被拦下了。能这么轻易的进明公馆,身后一定有贵人相助,才把我的人吓得不敢拦了。”

桂姨瞳孔收缩,却止不住昏了过去。

明楼暗熄灯光和炉火,看着外面退离的车辆,才将桂姨拖出来。吹了两声口哨,不久自暗中跑出两个人。

来人立刻向他禀报,“日本人的车,可她只是个妇人,我们没贸然阻拦。”

看着桂姨,明楼冷哼一声,“查她底,找个合适的地方看住。”

那人将桂姨接过来,扛在肩上,“长官放心,南边的精神病院,最保险不过的地方。”那里没人会信她的话,只当胡言乱语。

明楼满意点头,回到厨房里,锅子中的牛奶正是恰好的温度。他端着牛奶回到屋中,阿诚却早已蜷在床上睡了。绒绒的灯光抚在身上,没有发胶,软软的头发落在额前睫上,脸颊挂着醉酒的绯色,睡的像个孩子。

明楼坐在床边,抬手在他软软的头发上的摸了摸。

他默然看着阿诚撑了一夜,想必是大姐说桂姨来信的时候让他听到了。

想到连这除夕夜都提心吊胆,想到他那防备又隐忍的模样……阿诚从来都懂事的让人心疼。

指尖摸索着柔软的发梢,透着清爽的皂角味,明楼不禁俯下身在他发尾鼻梁间轻轻落下一吻,疼爱如同回到阿诚孩童时光。

阿诚翻了个身咕哝一声,手里攥着的红包碍事,明楼只得抬起颈。从喉咙深处吁了口气,不由低喃嗔怪,“小钱串子……”心里更不由得埋怨,方才在外面说的话他倒睡着没听着,该听的不听,抬手将被子细致盖上,明楼抿着牛奶腹诽。】

此时,明楼言简意赅,“桂姨早在来时就被我扣下,虽查不出底细,但我知道和日本人脱不了干系,故而一直囚着她。但同时你开始与南田洋子走近,阿诚,你不该向我解释一二吗?”

阿诚届时看向他,这诸事相加,不明者定会觉得是阿诚与桂姨里应外合掣肘明家。他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解释。

桂姨当初未如旧现身,阿诚从南田口中探听出确有其人时也曾查过,但都无所寻。他怎么也没想过会是明楼,阿诚想起这事后的许许多多次,当自己站在明楼的枪口下,又或不知觉露出破绽时,明楼都有足够的机会对他下手,但他一次又一次在不觉中安然无恙。

“我……”他哽哽喉咙,“我当初得到线报,南田洋子会派孤狼潜伏明家。但没有人来,我怕南田洋子会再加派人手,就假意告诉她是我杀了孤狼,想要取而代之。”

“那你为什么不和我说?”明楼加重了语气,阿诚何曾能知自己坦然站在他枪口下时他是多么害怕自己会犹豫。

阿诚低垂脖颈,“我认为这是一次机会,可以让明家全身而退。”

落在椅把上的手,骤然一收,“那是全身而退?你就这么想撇清和明家的关系?!”

阿诚心中徒生委屈,眼框红了起来,碎碎的水珠沾着睫毛根部,“能用我一人,换所有人的安危,不值吗?”

明楼只觉得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你认为我明楼要靠他人生死换自己苟活!在上海这么多年,家不可当家,敌后处处虚与委蛇。都是因为我期盼着,终有一日我会活在阳光下,做一个名正言顺的中国人。你这样做,不是让我一辈子,都置于愧疚和懦弱里!”

明楼字字如锥,句句切切都让阿诚无可言说,他心中心跳如擂。终是垂下眼睛睫,顺从下来,考虑起眼下的要紧事,“桂姨……终究是日本人的狗,你要怎么用她?”

明楼平了平气息,道,“她知道我的身份,我放她出来,让她做她想做的。”

“什么?”阿诚震惊,桂姨一旦发现日本人大势已去,一定会立刻向军统透出明楼的身份投诚自保的。“这,这怎么成,周佛海知道了怎么可能绕过你!”

明楼哼了一声,“识人用人,永远不要想着能彻底掌控。让她做她想做的,只是收放在我手里,这就叫为我所用。”他微扬起下巴,“军统明白周佛海和丁默邨都是投机倒戈之辈,所以只要我在戴局长那里的信任不倒,这二人面前动摇就动摇了。”

明楼在周佛海那里的根基扎的难得牢固,如此动摇多么危险,阿诚慌乱,“周佛海人面兽心,万一动了杀心怎么办?”

“桂姨是日本人手下的,而且上线南田已经死了,地位又被你取代。她说的再真切,周,丁二人总也不会全盘相信,这时你我同在日本人面前般在他们面前也演一出反目成仇的戏码,他们定会选择坐山观虎斗静待结果,这就能拖延下来。”

终归是将明楼奉到危险之中,阿诚心有戚戚却再不敢轻举妄动,只得道,“听大哥安排。”

明楼驱他,“去睡觉,看你这幅狼狈模样。”

阿诚垂下眸,顿了片刻又不住问,“大哥,你是怎么回来的?”明楼对自己的计划只是一知半解,不可能知道自己会下药。阿诚自认计划无懈可击,他实在想不明白哪里出了纰漏。

明楼默了默……

————————  前方高能  慎  —————————

【上海机场深夜寂静,飞行员远远看着上了飞机的人影,不一会儿下来三个人,一男一女与另一个夹着烟卷面色不太和善的男人说着话。

童志佳是北平运输飞行队最优秀的飞行员之一,现在被以回家探亲为由支到上海来执行秘密任务,想想他还有点小激动。

趁三人说话之间他上了飞机,却没直接进驾驶舱,而是到机舱去看了看。五个人都睡的极熟,不难看出是被下了药。都穿戴的考究,也分不出个忠良来,小童同志打眼扫过去,突然僵住。

他他他……他怎么在这?!

小童同志冲下飞机,立刻用飞机场的电话拨出去。

北平的夜色里,窗边的雪茄徐徐燃着,铃声一响,就被修长的手指捞起话筒,传出悠哉的声音,带着独有的鼻音,“喂?”

小童同志抱紧话筒压低声音,“方队长,这次任务您确定没问题吗?”

方孟敖挑眉吸了口雪茄,“怎么了?”

“可是我在飞机上,看到荣会长了。”

方孟敖呛了口烟,声音有些破音,“谁?!”

“商会会长,荣石。”小童同志很紧张,“这可是去巴黎的航线,您确定不问问方副局长吗?”

“…………你可不可以问的隐晦一点。”毕竟这两人还一直‘保密’关系来的………他纳闷,怎么哪都有那只黑毛熊?!

“哦,”小童同志心领神会,“你确定不问问荣夫人?”

“你娘屁!他是入赘,入赘!”方孟敖吼完才想起什么,回头看到小方在床边正茫然的看着他。

“咳………”方孟敖摆手示意无须在意。

这畔小童同志将震耳朵的话筒离远些,才可怜巴巴道,“队长那到底怎么办啊?”

方孟敖挪远了几步,不让声音被听见,拉着电话线压低声音,“送走,赶紧送走。”

= =“队长……真的不用问问……”他不知道该用哪个称呼。

“问什么,送送送,这是组织任务,我说的又不算,快送。”

…………那您这么高兴是几个意思?

小童同志认为方家二少里,自己家队长不能得罪,但小方副局长更是万万不能得罪,“队长,还是问问吧,万一咱们自家人吃亏呢。”

童志佳没看出来,你很懂吼……方孟敖撇撇嘴,“等我电话。”

扣下电话来,大方同志很方,这种东西让他怎么问?

“孟韦啊……嗯……”他挠挠大头,“内什么,最近挺好的哈……”

方孟韦眨眨大眼睛,“嗯,哥要是回家来就更……”

大方抬手,“不说这茬还是好兄弟……”夹着雪茄,抠抠鼻子,“你最近……工作怎么样?”

“挺好的,哥,怎么了?”小方一双水润润的眼睛看着他,夜色里好像含着一池波涛湖水,粼粼微波,动人心魄。

方孟敖抚额,内心不住咆哮,吼,老子这么perfect的弟弟,究竟为什么要便宜那只黑毛熊!!!

他跺跺脚,猛的吸了口雪茄,“你最近和那只黑毛……咳……和荣石怎么样?”

方孟韦愣了愣,猛然想到最近才突破的生命中的大和谐,腾的一下闹了张大红脸/ / / /

抬着眼睛小心翼翼的看方孟敖,“哥…为什么这么问……”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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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脸红,为什么要羞涩,那个黑毛熊对他弟弟做了什么??!!

大方回头抱住话筒,绞着电话线,“送走,给老子送到西天去(ಥ_ಥ)”

当然他面上维持着淡定,雪茄灰落在膝上也未发觉,“我手底下要送些人去巴黎,里面……”他抠抠脑袋,“好像有荣石。”

(๑• . •๑)

Q_Q

方孟敖慌道,“韦韦你先别伤心,你给他打个电话问问……”片刻又迷茫( ̄- ̄),他为什么要支招……

方孟韦拿起电话,握了握,拨下去。

许久,没有人接。

缓缓放下手来,孟韦低垂了面颊,让人看不清神情,“这是哥的工作,该怎么做就怎么做……”起身,走了出去。

嗷!!!!

方孟敖花容失色,一把拿起电话拨了出去,小童同志几乎能被话筒里的声音震歪了发型。

“把那个黑毛熊给老子扣下,扣下!!”

诶?

话音未落,电话就给掐断了,只留下滴滴的忙音。

而飞机外三人似乎交代妥当,二人已经离开,只留下那个叼着烟卷的男人。小童同志咽了咽吐沫,那人很不好惹的模样。

他蹭过去,“同志……”

“哼?”王天风瞥过来。

小童同志打了个哆嗦,指了指飞机上,“刚刚上面说,这里面有位同志不能留在飞机上。”

王天风挑挑眉头,“你是黎叔找来的?”

“嗯。”

“是党内安排?”

“嗯。”

他摆手,不耐烦的打发,“带走带走……”

诶?

小童同志觉得这个世界充满了神奇。

深夜里,刚刚打发了商会里闹事的,荣石满脸嫌弃的坐在车后,却看到家门口有个熟悉的身影。

咦?他示意司机停车,悄悄走下车去,站在那人身后。

作为警察局副局长这点侦查能力都没有,荣石啧啧两声,在他耳边道,“大晚上的,怎么在这等着?”

方孟韦一惊,立刻回头来,荣石依旧是穿着黑裘大衣,衬着苍白的脖颈。熟悉扑鼻而来,却让他僵了身,缓缓转过身,走……

荣石皱眉,这是个什么反应?抬手揽在他肩膀上,“往哪走?”不由分说就给捞回家去。

方孟韦接应不来,眼睛挂着湿哒哒的水汽,委屈又迷茫,“你不是,走了吗?”

“走哪去?”荣石指着自己,上面红色的戒指衬得指骨修长,“还有,你今儿不是去找你哥了么?”

“就是我哥说你要去巴黎……”

说着方孟韦垂头,眉眼微颦,惹得荣石好生心慌。

费了姥姥劲才上的三垒,这个时候走他就是缺!荣石抱着拍拍安抚,嘴上恼怒,“那个大头痴,就会胡造谣!”】

明楼摸摸额角,“不提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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